双手握住简单的快乐

狐言妖说(序章)

“诸位郎君呐——”一把破钹似的嗓音,盖过了西市的叫卖喧嚷。待看个分明时,原是个身量矮小的老头儿,着一身粗布衣衫,晃着一部雪白的胡子精神矍铄地呐喊。“诸位郎君且停步,听咱慢慢叙述。小老儿我曾是个歪刺骨破落户,偶然入山拾得天书一部,这倒好”——他好似只是随手那么一捞——“过了一年半载,跟前儿添了个小厮,他如今随我闯荡江湖!”

围在他身遭的人看得清清楚楚,他竟真的牵出了个玉雪可爱的娃娃,只是忒也瘦些,下颏尖尖地。人人都眼巴眼瞧着看呢,可谁也未见得这小娃娃是怎么冒出来的。

“八哥儿,和诸位老爷们行个礼吧?”老头儿拍了一把小娃娃的肩膀,小娃娃立时童子拜佛似地在地上跑开场来,不时团着身腾跃筋斗。

“只可惜命运儿里合该了百般的亏输,这风吹雨淋搪过日子去,实是委屈了俺凤儿凰雏!″他顿了顿嗓子,未待再开腔时人丛中传出一声嘲笑“你这老鳖也似形容,如何生养出甚么凤儿来!”原是个卖梨的小贩,倚着贩梨的车儿斜眼看他二人。

那老儿也不似着恼,只自顾自地唱叫下去“不得已我便耍丑献拙,卖弄天书上的神仙道术。诸位若是赏脸也么呵——明中去的暗中来,哪里不是积福处!”唱罢笑眯眼地看着那个贩梨的,道“小哥儿也莫嫌弃我老儿貌丑,你我二人是同行哩!只不过我并不卖梨,倒能请诸位吃梨,比你还便宜着。”声音甫落,他自腰中扯下一条绳子来,长不逾四尺,是条再寻常不过的草绳。“八哥儿!”听他招呼,娃娃立刻站回到他身边去,手中己握了几枚铜子儿,是适才跑场时别人扔给的。

“小娃子身量小,今儿就让你替我跑一趟去罢!”说着将绳子向上一拋,脱了手后那草绳竟似麦梢蛇一般扭曲着在半空悬挂。那老儿又放开嗓唱道“俺的梨儿也不寻常,是天上的御园生长。”这时那孩子踊跃一跳,抓住了绳梢,绳子竟慢慢地带着他向空中挣去,渐升渐高,人群惊呼者有之,啧啧者有之,一片嘈嘈切切。“诸位耐着心稍稍等待,小郎不多时便送梨下来!”

果然,不一会儿,一枚金黄梨子从天而降落入老汉手中,人群中顿时喝釆雷动。老汉随手将那梨子抛向人丛。不少人一面喝釆,一面取出铜子掷向他身上。

临街的酒肆,喻文州的视线顺着摇荡的青旗向下,静静望着着楼底的喧哗。坐在他对面的叶修漫不经心地向窗外一瞥“这点偷儿的小把戏…看着不无聊么,也值得这样出神?”

喻文州垂眼一笑,一双顶好看的手十个指尖相对,像一只秀气的白鸽子展开翅翼。自然,从他看来,楼下哪有什么从天而降的梨子,只见小娃娃站在方才出言酸那老儿的卖梨的车儿边上,不声不响地从车上取梨下来,又尽力抛掷向那老儿,原来之前种种不过是混迹江湖的幻术师造幻境的魇道伎俩。这“——自然是个小把戏,但单说幻术,那么移山填海,挪转时轮,不也都是小把戏么。”

叶修眉头挑了挑像是要说句什么话,却什么也没说出口,只不声不响地盯了一会儿楼下那处。这会儿梨车己是半空了。“ 啊呀,”他眯着眼,蓦地乐了“那小娃娃倒是有一把好根骨。”

喻文州不理会他,自得其乐地啜着茶。待一盏茶尽,叶修又凑得近些,嘻皮笑脸地问他“你几时曾见过他两个罢?”

“那还是在余杭住着的时侯,转眼也一年光景了。”喻文州放下茶盏,又给二人的杯中续上水。

“心思活啊文州,你这手下得却忒慢些。”叶修搛了一筷子鹅脯塞进嘴里,声音含含糊糊。

“叶神缪赞。″

“罢么,”叶修笑得油滑“和你说话总是不爽利。只怕明儿我再来寻你时候,那个伶俐的小东西”他用筷子头儿往楼下一点“就得在你身边儿打转喽。这里先寄祝马到成功。”

他又涎皮赖脸地凑过去,特特地压着声儿问“那老儿,不是那漂亮娃娃的亲老子罢?”

叶修说甚么疯痴话,不必理会便罢。喻文州在这处早学了个乖。只是有时他实是太过穿凿些,有时却又装痴卖怪,不免让人不大舒服。不过么….喻文州微微偏过头。此时楼下正喧闹得分外,那老儿耍花活儿般地抛接着梨子,身形灵捷。贩梨那小哥看得也入神,怕得再过些时侯才能觉察了。眼看车儿渐空,小娃娃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梨车,怕车儿轻了使人发觉。

穿凿归穿凿,胡扯归胡扯,不管是误打误撞还是当真清楚,他倒从来也没说错甚么。这也算他本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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