鸡栖于埘,日之夕矣。
眼前几间东倒西歪的破屋外围着残缺的篱笆,一片荒凉败落。黄少天站在离门几步远处眯着眼睛看了看,就走上前去,踮了脚抬手够那道柴门上缺了铺首的铁衔环。喻文州一句当心尚未出口,方才还是一片摘索的周遭瞬时之间竟变成了个粉墙黛瓦的院落——仿佛挑开新嫁娘的盖头,露出了俏生生脸儿。那粉白墙壁环出整个儿中规中矩的四合端方院,院落一角有处类于钟鼓楼的小楼。
“别个都是将荆棘荒草乔作堂皇屋宇,他倒是反其道而行之。”黄少天道。
喻文州拉过他手,将他向后护了护。“依叶修的心性,寻常时候这所在怕是连个影都见不着。今儿算是开了个方便之门。”
正说着,那院门竟吱呀一声,自个儿开了,从里面出来了一位身量小巧的漂亮姑娘,恭恭敬敬将他两个迎了进来。趁那姑娘引路时,黄少天扯了扯喻文州腰间的穗子,喻文州低头看向他,他牵过喻文州的手,往手心上写了个“雀”字。喻文州心下了然——他也看出了这姑娘分明是个小雀儿化的。
那姑娘将他两个引到小楼里,福了个身也便退下了。叶修正坐在屋里打谱,见喻文州来了倒是没贫嘴,直接从腰间摸出了一个小布囊,放在棋枰上。
“上头的禁制我卸干净了。”
喻文州也不含糊,几步走上前去,递过叶修一只木匣子。
“雷击木?”叶修在手里翻覆了一遭问。
“不然怕是镇不住它。”喻文州拿过那个小布囊,朝黄少天摆摆手,叫他过来。
“叶前辈校验校验罢。”
叶修摇摇头。“你哪至于拿这个哄我。”他说着,又在棋枰上添了一枚黑子。“但文州,我多一句嘴,你如何寻着的这东西?”
“我倒没那个本事的。”喻文州笑笑。“汶水那位年轻的水君在受刑前将这东西托给我——它太也能招惹是非,我拿着倒辜负了水君的初衷,反而不美。叶前辈这儿却是为它一个好去处。”
叶修原本持白子将落,听罢却将那棋子收回了掌中。沉吟片刻,他收起匣子,面儿上又带了惯常的戏谑。
“不说这些啦,说说你护着的这个小东西——我在他身上可是走了两次眼。”
“哎你这话可是从何说起,先说我装成个娃娃模样的也是你,现在一口一个小东西地叫我的也是你——单论岁数,你怕是还不如那位领路的雀儿姑娘呢!却又如何能叫我小东西!”黄少天连珠炮似的反击。
“要么说在你身上走了眼么。”叶修笑道。“不过像你这样的大妖,怎么还将把柄落在那半吊子手里了?”
还没等黄少天回他,喻文州先道“幻术尚且有阵眼呢,世间万物都有各自的罩门。您就别拿少天作筏子了。”
顿了顿,他又道“天儿也不算早了,我们改日再来拜会前辈罢,今日就先告辞。”
出了叶修的门,黄少天把那小布囊打开,露出里头的物事。这时天已经擦黑,但那东西白莹莹的,好像能发光一般。
喻文州自然知道那是什么。但凡狐狸想化人形,得需头顶人骷髅拜月,骷髅不坠即可化形。黄少天现在手中捧着的,正是他化形时那骷髅的一角,得了他多少年的润养——这便是狐妖的罩门。
正思索间,喻文州胸口处一烫。他伸手,隔着衣裳安抚着戴在脖颈上自己的那枚微微颤动的骷髅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