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手握住简单的快乐

【喻黄】玉生烟(一)

整理备忘录发现的陈年老坑。大概还是看梦枕貘小说的时候写的,当年还是个会用段首缩进的好青年……也不知道最近能不能填完,就不给它单开合集了,诸位当看个乐儿吧。

 


 

  这地方比京里的平康坊还要热闹。

  一切都浸在葡萄酒甜蜜带着辛辣的气息里。皮肤白皙,高鼻深目的姑娘们提着银酒器穿梭在高声谈笑的客人之间。目醉神驰之下,她们的一笑,抑或裙边的一扫,手指的一抚,都带着几分色授魂与的味道。

《月下之园》的调子响起来,明明绮丽忧愁,这时由豆蔻年华的少女弹奏竟显得近乎天真,靡靡地和喧闹声交织成一片。

  一队着淡绯色披帛的姑娘抱着琵琶排箫,嘻嘻哈哈地踏着舞步从人群中穿过。队尾那个托着手鼓的娇小姑娘一边走一边打着鼓,斜红妆一摇一闪,翡翠耳珰一晃一晃。路过喻文州身旁时,她漂亮地转了一个圈,舞步不停,手上灵活地挽了几个花,将一簇醉肌红簪在了他鬓边。

  喻文州笑笑,抬手略了略鬓角,指尖沾染了木樨香。

  这就足够了。

  喻文州站起身来,绕过随着鼓点旋转得流风回雪的姑娘们,向坊外走去。

  他轻轻拈下鬓角的花,朱砂色花朵细碎地从指缝滑落。

  刹那之间,他身后的酒坊,喧闹的人群,像消融于正午的秾丽日光一般不见了。

  乐音仿佛还回荡于空中。

  几只淡绯色羽毛的雀子盘旋在长街上空,宛转啼鸣。

  身后响起稀稀拉拉的拍掌声。

  “我还以为你得一会儿才能看出来。”叶修懒洋洋地靠在不知谁家的照壁旁边对他说。

  “你这醉肌红,也开得忒早些。”喻文州摊开手,掌心空空。

  叶修漫不经心道“喔,我倒疏忽了。”他用指尖拨弄着烟袋锅的穗子,忽然,他抬头朝喻文州笑了一笑,道“你猜,你是已然破了我的幻阵,还是依旧身在其中?”

  “三千世界,此处是何处,如何分说得清。”

  “啧,无趣至极。”叶修无奈摇头。“你说你同黄少天打小一块儿长大,怎么这许多年,也不见你转性儿呢。”

  “叶修,他人呢?”喻文州轻声问。

  “这倒稀奇,”叶修道,“你方才不是说了,三千世界连你也不知自己正身处何处,我却如何就知道他在哪里。”

  他一副悠闲扯皮的态度“你大可自去寻他,寻不见便是自个儿没本事。归齐你二人师出同门,想来找他也不是难事。"

 

  从前还在蓝雨的时候,由方世镜教习他们一群小萝卜头。

  方世镜在前面提着戒尺讲,见得世面越多,幻境造得便越真,最后,便是人间没有的蜃景,也能造得身临其境。

  黄少天歪在紧挨着喻文州的矮几上,睡得天昏地暗。

  方世镜继续讲,幻境的阵眼,则好比习武之人身上的练门——咳咳——

  他横眉立目地看了一眼黄少天。

  刚被喻文州戳醒的黄少天睡眼惺忪,忙忙地规矩坐好,一脸肃然。

  窗外一对黄鹂鸟儿隐在柳荫里,呖呖地叫着。

 

  “这不禁逗的性儿你倒是和他学了个十成十。”叶修打量着身遭血涂地狱般光景。连风都腥气逼人。

“差不多行了啊文州。”叶修随手抹掉溅在脸上的血迹——在他身边有个士兵的头颅被砍下,鲜血溅得像一片火焰。

  喻文州站在他十步开外,恍若未闻。或者是真的什么也没听见。

  震耳欲聋的嘶吼声,纷乱庞杂的马蹄声,刀剑相交发出令人齿冷的摩擦声,还有兵刃没入肉体的钝响,刺得人耳鼓生疼。

  喻文州抬起手,指尖苍白得近乎透明,在尘沙满目与血雨腥风中诡异又妖冶。

  只在瞬息,漫天箭矢如雨,破空声几乎像是流火堕地的呼啸,穿透悲凉的杀伐声疾驰而来。

  叶修不闪不避地站在原地。

  属于水边的潮湿气息越来越浓重。

  终于,像是被撕出了一个口子,战场的声音倏忽减弱。

  如同凭空浮现一般,两个人的蜃景默契地凭空消逝。

  此处不是长街,亦非战场。他二人正站在陇州城穿城而过的河边。喻文州站得离河边近些,泥沙已经脏污打湿了他的衣摆。

 “故地重游啊文州?”

 

  大抵哪一年,喻文州已记不得了,总之两人年岁都还不大就是了。还记得分明的就是陇州一处渡头,雪夜,渡船里的蚌壳灯火焰一颤一颤。

  雪片飘进江水就不见,只在船篷上积了小小一层,露出斑驳的船顶。

  夜半雪住时,船里锥心刺骨的冷。

  他恍惚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。

  果然,一豆灯火投下模糊的影子中,就看见黄少天把自己卷在被里,裹得什么似的,鞋都不趿,就赤着脚,从船舱的另一头挤过来。

  文州。黄少天小声喊。然后侧着身子躺在喻文州旁边,一双眼珠转也不转看着他。

  喻文州小心翼翼往里挪了些,把床席匀给他点。黄少天很欢喜地蹭到他肩膀旁边,小小打了个呵欠。

  黄少天睡觉时散着头发,这一折腾不少头发掖在颈子那里,喻文州便艰难地伸手出去,替他稍稍拢了拢。许是困的厉害,这会儿他倒安静。微弱的灯焰映在侧颊,甚至显得乖巧。

  文州。他又叫了一声。

  睡吧。喻文州把手缩回被子里,答道。

  冷。他把身子蜷的紧了些。

  他话少的出奇,就像有什么欲言又止,只看着喻文州。

  来。喻文州无奈地摇了摇头,把自己盖的被子边沿揭开一条缝,搭在他的被子上。

  黄少天呲溜一下,钻了过去。

  白替他拢头发了。喻文州想。

  黄少天把自己蜷成田螺一样。我怕冰着你。他 困的眼皮直合,含糊地解释。

  这样一张被子盖不住的。喻文州轻轻拍了拍他的背。

  黄少天却一时半梦半醒,嘴里嘟哝的声音微弱,说是说了一大篇话,到底听不出来说的什么。

  睡到后半夜上可也没见出他冷,整个人火盆也似的。喻文州浅眠,两人缩在一张被子里睡得竟也都安稳,一夜太平无事。

  如今多少年过去,陇州城那穿城而过的河流仍旧一丝也不差,却只怕是再也寻不见当年的渡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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